第30章

街上到處都是紛亂逃命的人群,偶爾還能看到破門而入的蒙古兵正在大肆砍殺搶掠。

杏兒早就慌了,隻是死死的拽著閏小姐的手,跟在吳子山身後往東南方向狂奔。

因為拽著沈夫人和閏小姐母女二人,身後還有一大群從縣衙裡逃出來的丫鬟、婆子,跑的實在太慢,很快就掉隊了。

身後的蒙古兵還在窮追不捨,甚至可以聽到“促那”“促那”的叫喊聲,帶著一大堆累贅的吳子山根本就不知道應該往哪裡去,隻是本能的往家裡跑。

昔日的豆腐坊早已空無一人,房門已經上了鎖,甚至連窗戶上的擋板都落了下來。隻是不見了那些鍋碗瓢盆和院子裡的那輛獨輪車。

看這個樣子,丁老爹應該是用那輛獨輪車載著做豆腐的家當提前撤離了,這讓吳子山放心了不少。

“吳……吳先生……”小丫鬟杏兒跑的氣喘籲籲,鞋子都跑丟了一隻,“咱們應該往哪裡去?”

這座小城已成為暴風雨中的孤島,還能逃到哪裡去呢?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蹄鐵敲打地麵的聲音彷彿催命的鼓點般讓人悚然而驚,所有人頓時勃然色變——韃子的騎兵隊衝過來了。

小小的院落裡聚集了這麼多人,而且全都是毫無戰鬥力的女眷,韃子兵一旦衝進來,後果不堪設想。

生死攸關之際,吳子山毫不猶豫的掀開地窖的擋板:“進地窖,全都進去,無論外麵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

沈夫人、杏兒和幾個女眷慌慌張張的躲進地窖,閏小姐最後看了一眼吳子山,嘴皮兒動了好幾下,似乎想要說點什麼,最終卻一言不發的走進了地窖……

“吳先生,快進來呀。”小丫鬟杏兒高聲叫喊著。

吳子山卻冇有進入地窖躲藏。

因為地窖的入口太過明顯,一眼就能看到,必須再做些偽裝才行。

抱了些柴草把地窖入口遮擋住,如此一來若是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這裡有個地窖。

做完這一切之後,吳子山躲進與隔壁張四哥家相鄰的夾牆縫隙之內。

夾牆之間的縫隙有一尺多寬,雖然狹小卻足以容納一個人,在黑暗中幾乎不可能被髮現,是個絕佳的藏身之地。

最多隻過了七八個呼吸的時間,七八個手持彎刀頭戴皮盔的蒙古兵闖了進來。

透過遮擋在地窖入口處的柴草縫隙,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院子裡的情形,躲藏在地窖當中的女眷們心都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全都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著那幾個闖入的蒙古兵。

蒙古兵似乎對這個貧寒人家的小院冇什麼興趣,也不準備仔細搜尋,很隨意的看了幾眼就退到了門口處。

就在眾人以為危險即將過去的時候,蒙古兵接下來的舉動卻讓所有人毛骨悚然:一個蒙古兵舉著火把走了過來,分明是要點燃遮擋在地窖入口處的柴草,然後利用這些柴草引燃房屋。

隻要柴草被點燃,藏身地窖的人們必然會被活活燒死。

沈夫人的臉色已經變了,閏小姐驚恐的大張著嘴,杏兒的眸子裡全都是驚懼的眼神……

就在這個時候,對麵夾牆當中的吳子山猛然跳了出來,大聲的叫喊著:“彆找了,老子就在這裡。”

蒙古兵再也顧不得縱火,哇哇大叫著一擁而上。

吳子山似乎早有準備,毫不猶豫的奪門而出,那幾個蒙古兵立刻追了出去,就好像是一大群追趕野兔的獵犬……

蒙古兵已經走了,藏身地窖的女人們卻全無躲過一劫的欣喜和輕鬆,一個個神色凝重良久不語。

所有人都很清楚的知道,隻要吳子山老老實實的藏在夾牆當中,就絕不會有危險。但他卻主動跳出來,分明就是為了把敵人引開,避免讓眾人活活燒死。

“吳先生是個英雄,”小丫鬟杏兒小聲的嘟囔著:“隻可惜……”

雖然杏兒冇有把後半句話說出來,其實大家早已心中雪亮:吳子山隻怕是已經凶多吉少了。

那麼多窮凶極惡的韃子兵,他還能跑到哪裡去?

或許從他主動現身引開韃子兵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下定了必死的決心。

“為了救咱們,他……他竟然……”一想到吳子山被韃子兵追上之後亂刃加身的淒慘,閏小姐就忍不住的掉下了眼淚。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雖說這吳子山的出身不怎麼好,卻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捨命相救,將女兒托付給此人,最放心不過,隻可惜造化弄人……

在閏小姐母女二人的心目當中,張四哥肯定已經對吳子山提起過姻緣之事,要不然吳子山不會如此捨命相救。好一樁美滿姻緣卻遭逢戰亂,竟然落到如此局麵,怎不讓人扼腕?

“吳先生心中惦念著小姐,纔不顧一切的捨命相救。”杏兒臉上全都是羨慕嫉妒的表情,“若是有哪個男子這麼死心塌地的對我,就算是死也值了。”

閏小姐也曾讀過很多才子佳人的故事,但書本中那些郎情妾意的愛情故事,卻遠遠不能和現在的情形相提並論。

寧可身死也要保護心愛的女子,這纔是轟轟烈烈的愛情,比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更加感人至深。

隻可惜現實遠比故事更加殘酷,這個美好的愛情故事並冇有一個皆大歡喜的圓滿結局。

“吳先生吉人天相,必然可以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菩薩一定會保佑他……”

沈夫人的這句話並冇有起到應有的安慰作用,反而讓閏小姐更加傷慟欲絕。

所謂的逢凶化吉遇難成祥,不過是寬慰人心的話語而已,其實大家都知道此時此刻的吳子山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

寒冷而又凶險的冬夜是那麼的難熬,彷彿有一百年那麼久。

好不容易到了天亮,嘈雜紛亂的廝殺呐喊之聲才漸漸遠去,誰也不知道外麵的情形到底怎麼樣了,更不敢出去檢視,隻能戰戰兢兢的躲藏在地窖當中,等待著命運的判決。彷彿一群隱藏在水底的魚兒,心驚膽戰的傾聽著漁船靠近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