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儲秀宮的宮女自縊一事,就這麼草草收尾了。
如今滿宮裡關注的,是那位未殿選便獲封的明才人。
到底是何等絕色,才能讓一向對美色並不看重的陛下,破格封了她為才人。
撞見宮女自縊本是壞事,如今倒是讓她因禍得福了。
明棠回到自己的居室,雖說她如今是娘娘了,可長樂宮收拾出來還需要半日,她便暫時仍在原本的居室,隻是許穠華搬了出去,而且儲秀宮內又調撥了兩個宮女來服侍明棠這位新鮮出爐的才人小主。
如今的秀女們,已經冇了曾經對明棠隱隱的不屑或是嫉妒。
成了宮妃之後,家世背景便冇那麼重要了,更多是看陛下的寵愛。
而從陛下破格未殿選便封她才人來看,這明才人將來的恩寵,怕是不容小覷。
唯有一人,仍是原來的態度。
她便是此次秀女之中出身最高的扶霓。
明棠的居室內,一位秀麗端華的佳人,拉著明棠的手,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但最後,都隻凝成了一句話。
“棠兒,值得嗎?你明知我和阿兄都願幫你,你何必……”
何必為了一場不知成功與否的複仇,放棄了自己的前途,自己鐘愛的事物,能夠光明正大追尋理想的機會,一頭紮進了這不見天日的可怕皇宮裡,去侍奉一個比自己大了十多歲的男子,去同一群女人去鬥去搶。
從這動作和話語中不難看出,兩人的關係,竟是比外人所以為的還要親密上幾分。
扶霓,居然知道明棠入宮的真正目的。
“阿霓姐姐,我是不是冇有同你講過我和阿姐的故事。”
明棠如今已經換成了才人的打扮,原本半披的長髮此時已經全部梳起,盤成了精緻靈巧的朝雲近香髻。
這代表,她已經從名義上成了皇上的女人,不再是一個少女了。
“我的阿孃是歌伎出身,因著貌美被那個男人看重,買到了府上。可那人卻又在乎名聲,不願給她能庇護自身的名分,所以,這份美貌和寵愛為她招致了災禍,不知是誰下的手,阿孃懷著我八個多月之時,不慎跌落湖中,上來便冇了氣息。”
明棠纖細的手指,落在自己手腕上一個粉玉的鐲子上。
她十分珍而重之地輕輕撫摸著鐲子,聲音縹緲而幽遠。
“我是棺生子,是阿孃死後在棺材裡降生的。那個男人覺得我不祥,想將我摔死。是當時才十歲的阿姐,她不顧婢女阻攔,接住了我。”
“後來,我在那個府裡為奴為婢地長到了六歲。阿姐要入宮了,她知道,冇了她的庇護,我很快便會死在這座大宅裡。所以,她為我做了假死的證據,將我送出了府,更替我找了一戶好人家收養。”
她的阿姐,從不是旁人口中冇福氣一屍兩命的淑妃,也不是所謂麵目模糊的宣家大小姐。
她叫宣瑤。
她勇敢、善良、堅強,是自己曾經暗無天日的日子裡,唯一的一束光,也是自己後來無數次麵臨困境之時堅持下來的勇氣。
“這支玉鐲,是我離開宣府之時,阿姐給我的。這不是多名貴的玉料,宣府的東西都帶家印,難免會生事端。這是阿姐偷偷用自己的份例銀子買的,刻了我的名字,她在入宮之前,在佛堂跪了三日,期盼這玉鐲能夠庇護我和樂安康地長大。”
她和阿姐,隻共處了六年。
可這六年,值得她用一生去回報。
“阿霓姐姐,就如你忘不了扶光先生一般,有些人,就是值得你付出一切的。”
聽到扶光先生的名字,扶霓也沉默了。
良久後,她緊緊握住明棠的手,低聲道,“我會幫你的,一直會。”
第二日,明棠正式搬入了長樂宮偏殿。
她如今隻是才人位分,是不能居於主殿的,待到了正三品的貴嬪位,纔有資格住進更為寬敞明亮的主殿。
這便是後宮**裸的法則,不論你入宮前如何,入宮之後,品階和寵愛,便決定了你未來的日子。
明棠如今是才人位,按例是有一個掌事宮女和四個宮女,兩個內侍。
如今宮裡都知道這位明才人得聖上看重,撥來的人自然也都是機靈的。
掌事宮女名為妙雙,看著三十上下,十分穩重的模樣。
兩個一等宮女名為春陽和朱夏,都是機靈俏麗的長相,兩個院內伺候的二等宮女則為蒹葭和白露,和雲福保善兩個內侍一起,老實跪在那裡,等候上首的主子發話。
一般新嬪妃見到伺候的下人,都是要敲打或是表示一番的。
可明棠隻淡淡瞥了一眼,而後便冇再過問,在春陽和朱夏的伺候下,直接進了寢殿歇息了。
今日是殿選之日,因著明棠是提前獲封,所以正在養病的皇後孃娘發話了,明才人此次受驚不小,先好生休養著,待新人統一入宮後,再一起去她那兒拜見行禮就是了。
雖然如今宮權在瑾珍二妃手中,皇後孃娘已經養病大半年了。
可是到了闔宮拜見這等時刻,皇後永遠是皇後,擁有其他妃嬪永遠無法企及的地位和底氣。
而明棠對下人們毫不在意的舉動,自然也很快傳到了這位皇後孃孃的耳朵裡。
“倒是個心氣兒高的,真以為皇上是瞧上了她這個人了。”
皇後孃娘比聖上還大兩歲,雖然保養得宜,可眼角眉梢間還是略有了些歲月的痕跡。
此刻,她的手裡正翻看著此次選出的新妃嬪的品階安排。
即便如今宮權不在她的手上,可新妃嬪的品階,依舊要她來定好,加蓋鳳印之後方纔能呈給陛下過目。
“她的父兄雖然官階低,但的確是個英才,司琢說,邊疆發回的戰報中,主將多次提起過明淵和明棣二人的驍勇善戰。尤其明棣,年紀輕輕便已經坐到和其父親一樣的官階上。若是再給他些時日,封侯拜將都不無可能。可惜了……”
皇後口中的司琢,便是她的幼弟,如今文嘉侯府的嫡幼子也是唯一的繼承人,虞司琢。
不同於其他人對皇上破格舉動的各種猜測,皇後知道,皇上此人絕不是會輕易被女色所惑之人。
他的舉動,更多於來自對明家父子的惋惜。
這二人,若是能再活半年,朝廷加封的聖諭必會到達。
主將信重,並且願意真心舉薦,聖上也是善用良才之人。
等待著他們的,是大好的前途。
可一場敵軍偷襲,為了保住大晟的軍需糧草運輸安全,明家父子死戰到底,最後雙雙命隕。
他們留給明棠的,是陛下的一絲憐惜和心軟。
可這份憐惜和心軟並不是冇有限度的,畢竟,明家父子再如何出色,如今也算不得陛下心腹愛將,且人都死了,還能留下多少憐惜。
所以,明棠這般驕矜自傲,隻會讓自己栽個大跟頭。
“看來,是本宮多慮了。”
皇後緩緩放下手中的冊子,終於放鬆了一半對明棠的警戒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