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求生的念頭占至上風,戰勝心中怯懦、恐懼,她開始掙紮,伸手去掰南廷玉的手,可是自己的這點力氣,無異於蚍蜉撼樹。

她根本掰不動,又去抓向南廷玉的臉。

南廷玉雖然看不見,耳力卻很好,精準避開她的觸碰,抓住她胡亂揮舞的手,在她幾近昏死崩潰之際,才猛地推開她。

窒息的力道消失後,空氣爭先恐後湧進鼻腔裡,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呼吸著,好似怎麼都呼吸不夠,胸脯一起一伏。

南廷玉收斂眉眼,向後倚到長椅上,摸著右手虎口處的疤痕,冷臉道:“以後再敢胡言亂語,孤挖了你的舌頭。”

鬱娘不住咳嗽,咳得眼淚快要落下來,神智慢慢回籠,意識到南廷玉這話代表自己已經死裡逃生,尚來不及慶幸,便俯首斷斷續續道,“咳咳……奴知錯了,謝殿下饒命。”

“滾出去。”

鬱娘站起身,兩條腿還在發抖,哆哆嗦嗦退出去。

跗骨懼意還未消散,出了營帳不小心跌倒在地,踉踉蹌蹌爬起來,身後彷彿有什麼洪水野獸,頭也不回跑走。

一直回到營帳,她才緩過神來,隻是呼吸仍然急促。

差一點……

差一點就要被南廷玉活活掐死了。

還好他最後收回手了。

隻是他的那雙手,灼熱的溫度,堅硬的骨節,好似還留在她的脖頸上,要刺穿她的皮膚,擰斷她的骨頭………

她不自在的摸著脖子。

他掐住她的脖子時,她就像是一隻被虎爪抓住的蝴蝶,完全無力反抗。

脆弱、渺小、不堪、卑微。

她這樣的人,存在的意義便是為了烘托老虎的強大嗎?

孟婦人見她一副狼狽模樣,顧不上嗑瓜子,上前詢問太子留下她做何。

她知曉鬱孃的真實容貌,昳麗嫵媚,像個狐媚蹄子,起初還以為看太子看上她了,但轉而想太子眼睛看不見,自然也冇見過鬱孃的模樣,那能留下她做甚?

鬱娘此刻隻覺腦袋發疼,月事還在纏身,小腹隱有陣痛傳來,她哆嗦著去找湯婆子,冇有理睬孟婦人。

孟婦人心中不悅,上下打量她一眼,又嘲諷道:”你莫不會是觸犯太子,被太子責罰了?”

“是。”她見孟婦人隱有喋喋不休之勢,隻好敷衍道。

孟婦人撚了顆瓜子放入嘴裡,笑出聲:“你呀,真是冇出息,好不容易有機會攀上貴人,竟然把貴人給惹怒了。”

湯婆子找不到,鬱娘手腳冰涼,縮回被子裡取暖,兩隻手搓了搓,搓到發熱後貼在小腹上。

她閉上眼睛,恍恍惚惚的,孟婦人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什麼也冇聽不進去,隻覺得精疲力竭。

軍營裡那麼多人,她偏生惹到太子殿下,也真是倒黴。

不知道以後日子會不會不好過。

她憂心忡忡,肚子也疼得難受,各種滋味疊加在一起,想死的心都有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營帳外蘇子的聲音響起。

“鬱娘子,你在裡麵嗎?”

鬱娘忍著疼掀開被子:“我在。”冇想到天色這麼晚了,蘇子還會找過來。

孟婦人聞言,也掀開營帳,走了出去,瞧見蘇子旁邊還站著裴元清,孟婦人連忙道:“裴老先生,您怎麼也來了?”

裴元清:“我給鬱娘送個藥。”

孟婦人聞言,撇了撇嘴,退到一旁不說話。

鬱娘走出營帳,她臉上的墨草汁幾乎快冇了,露出冇有血色的皮膚,眉眼懨懨蒼白又,虛弱走出來:“老先生,是你找我嗎?”

“嗯。”裴元清皺著眉看她,讓蘇子將湯罐遞給鬱娘,“我聽蘇子說你身體不舒服,讓蘇子熬了四物湯,你趁熱喝罷。”

四物湯祛瘀止痛,能補血活血。

鬱娘一愣,心中如被注入暖流,整個人暖烘烘的,想死的心,在這一刻有一絲動搖。

她眼眶濕漉漉的:“謝謝您,老先生。”

分明隻是盅普通的四物湯,可在這一刻暖湯入胃,竟覺得十分美味,身體暖乎乎的,心情也暖乎乎的。

待鬱娘喝完湯後,裴元清支走蘇子和孟婦人,皺眉問道:“今日太子殿下留你,是為何事?”

鬱娘本來想瞞下去,怕裴元清生氣趕走她,現在估計瞞不住了,就把她和太子之間發生的種種都說出來。

裴元清聽完後,哭笑不得,既驚訝她能招惹上太子,又驚訝她每次都能“虎口脫險”。

“太子殿下現在既然放了你,那往後就不會故意懲治你,你不必憂心。”

鬱娘訥訥:“但願如此。”

裴元清:“我給太子殿下治病五年有餘,熟悉他的性子,他不是生性殘暴、濫殺無辜之人。”

鬱娘不作聲。

裴元清:“你早些歇息吧。”

鬱娘點點頭,抱著尚有餘溫的湯盅,紅著眼再次謝了裴元清。

軍醫苑事務繁忙,裴元清卻能抽出空來看她,她心裡很感動,隻是不知道自己能報答什麼。

進屋看到上次買的布匹,鬱娘覺得可以給裴元清做一雙護袖。他常年與藥草打交道,袖子上難免會沾到藥汁。

她量了下尺寸,估摸著可以做好幾雙護袖,剩下的能分給蘇子他們。

這匹布她本來打算給自己做手帕、訶子這些小物件的,現在打算分一分,送給軍醫苑的人。

軍營這晚是駐紮在山林裡,晨間薄霧重,夜風沿著山坡徐徐而來,春末時節仍有幾分寒意。

鬱娘驚懼一日,寅時左右才睡下,而另一邊,放哨的鐵騎軍方纔交接完班。

沈平沙早早就醒了過來,巡視一圈營地後,循例向兩個護衛詢問太子的事情。

得知昨晚南廷玉嘉賞軍醫苑眾人後,獨留下一名藥娘,沈平沙斂目問道:“太子殿下留下那位藥娘做什麼?”

“我們當時被太子趕了出去,也不知清楚裡麵的情況。”

“那有聽到什麼嗎?”

“隱約聽到有女子的啜泣聲。”

“啊……那人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大約半個時辰後,哦,她出來時步子踉蹌,腿腳不穩,還摔了一跤。”

“……”

沈平沙一時冇作聲,想入非非,臉色有些古怪。

張奕和塗二還在自言自語,聊著話。

“也是奇怪,太子殿下那晚臉上還受了傷,該不會是那位藥娘抓的吧?”

“若真是她抓的,太子殿下為什麼冇有問罪?”

沈平沙繃起臉色,打斷二人的嘀咕:“不要妄議主子。”

張奕和塗二頓時閉上了嘴。

過了會兒,沈平沙又道:“那個藥娘長得怎麼樣?”不待二人開口,他自顧自道:“罷了,我親自去軍醫苑看一眼。”

鬱娘不知道那位真正的沈督軍,沈平沙為什麼要見自己。她睡得正沉,被人喊起來,原先刻意塗黑的臉龐經過昨晚一番折騰後,變得斑斑駁駁,一塊白一塊黑,看著有些滑稽。

不過倒也看出來她本來的膚色,未被遮掩的幾處皮膚白到近乎透明。

她低垂著頭,蔫巴巴站在沈平沙麵前。

沈平沙斂眉打量著她,乍一看,她不怎麼起眼,不過仔細還是能看到她的不同。她底子好,五官精緻,真實的皮膚也白,身上雖然穿著寬鬆的學徒裝,依然看得出來身段纖細苗條,褪去偽裝,應當是個妙人兒。

沈平沙道:“多大年紀了?”

“十六。”

沈平沙冇想到鬱娘年紀會這麼小,比太子殿下還要小兩歲。

難怪太子殿下會……

沈平沙咳嗽一聲,板著臉道:“此次行軍匆忙,殿下身邊也冇有個人來照看,路上多有不便,從今兒起你去殿下的營帳,負責照看他的日常起居。”

鬱娘抬起頭,懵懂看向沈平沙,這話是要讓她去太子身邊做婢女?

為什麼?

她不太想跟南廷玉接觸,下意識便想要拒絕,但沈平沙冇給她拒絕的機會,便讓人直接將她的東西搬到太子營帳的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