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冬月初九,丙寅日,百無禁忌諸事皆宜,難得的黃道吉日。

剛剛過了辰時,安民堂的孫省身孫神醫正在閉目養神,聽到街上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鞭炮聲,下意識的欠了欠身子往窗外看了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對門竟然開了一家“吳氏醫館”。

在這個僅隻幾千人口的末等小縣,大大小小的藥堂、醫館就有七八家,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真正讓孫神醫火大的是:這個吳氏醫館竟然開在自己的對門,這就有點唱對台戲的意思了。

孫省身從十六歲開始坐堂,行醫近四十載,醫術絕對冇得說,隻是氣量有些狹小:不知天高地厚的傢夥,竟然敢把醫館開在我的對門,分明就是冇把我這個老前輩放在眼裡啊,老虎不發威真把我當病貓了!

故意裝作冇事人一樣,踱著四方步走進了剛剛開業的“吳氏醫館”,擺出一副“行業老前輩”的倨傲神態:“敢問哪位是這醫館的坐堂郎中?”

“不才便是。”吳子山笑嗬嗬的站了出來,“這位老先生是要問診還是要抓藥?”

問診?抓藥?

你這是把我當病號了啊。

連我孫省身孫神醫都認不出,就把醫館開在我的對門,真是狂妄到了一定程度。

孫神醫自報家門:“我乃對門安民堂的孫省身。”

鬨了半天,原來是行醫治病的同行。

吳子山很熱情的給他斟了一盞子茶水,很客套的寒暄著:“原來是對門的前輩,恕我眼拙,失敬了,失敬了。”

“恭賀開業大吉。”孫神醫略略的拱了拱手,算是還了個禮,用不鹹不淡的口吻說道:“既然這吳氏醫館是你開的,想必你就是吳郎中吧?”

“是我,是我。”

“既然吳郎中敢開醫館,想必醫術造詣一定很高,不知你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門派?弟子?

聽了這句話,吳子山登時就懵了。

我開的是醫館,又不是武館,還用得著講究什麼門派嗎?

看到吳子山一臉茫然,孫神醫就忍不住的暗暗得意:連醫道當中的門派都搞不清楚,看來這個年輕人隻不過是個野路子的江湖郎中而已。

“醫道一門源遠流長,最講究個門派傳承。”說起這個孫神醫就來了精神,擺出一副前輩教訓晚輩的嘴臉,開始為吳子山普及最基本的常識:“自上古神農嘗百草開始,纔有我醫道一門……”

從神農嘗百草開始?你怎麼不直接從宇宙大爆炸開始說起呢?

吳子山最煩的就是這種長篇大論,本不想聽他說這些有的冇的,隻是出於禮貌,不得不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來。

“醫道一門流派甚多,但真正的名門正派歸根到底也僅僅隻有三個流派。”

對於醫道當中的三大流派,孫神醫早已爛熟於胸,撚著鬍鬚說的頭頭是道:“要說醫道當中的第一大門派,當然首推金鈴派,天下醫者出金鈴絕非虛言。”

我隻聽說過天下武功出少林,至於你說的什麼金鈴派……那是什麼東西?

“金鈴派的創派祖師乃是漢時的醫神華佗。”

華佗的名號吳子山當然知道,但所謂的創派祖師又從何說起呢?

“千年之前,華佗遊曆九州,專門醫治各種疑難雜症。隻因華佗行醫之時,總是手搖一串金色鈴鐺,故而得名。”

“隻可惜華佗死於奸賊曹操之手,門下弟子為了避禍紛紛遠遁他鄉,金鈴派也就勢微了。”

“至於醫道當中的第二門派,就是杏林派。”

關於杏林派,吳子山還是知道一點的:三國末年的董奉在南方行醫,治好病人之後從不收取金錢,而是讓病人栽種一株杏樹,久而久之杏樹竟然綿延成林,所以董奉被在尊稱為“杏林醫仙”,後世的醫生也自稱是杏林弟子。

“醫神華佗在北,醫仙董奉在南,二人救死扶傷,乃是醫道當中的泰山北鬥。”

因為華佗和董奉的巨大聲望,他們門下的弟子分彆形成了金鈴派和杏林派,就好像武俠小說當中的少林武當,絕對是大名鼎鼎的名門正派。

當孫神醫說起醫道當中的第三個門派之時,臉上浮現出難以掩飾的得意之色:“至於這第三門派,當然就是我孫家的方劑派,創派祖師藥王孫公思邈者正是老夫的三十六代太祖公。”

隋唐時代的孫思邈名氣極大,由他彙總賺些的千金方流傳千年遺惠無窮,治好了無數病痛。孫思邈主持編纂的《唐新本草》是世界第一部國家藥典。

第一個全麵係統的治療麻風病。

第一個繪製出較為係統的人體結構圖。

第一個開創了導尿術……

因為孫思邈創造性的提出用複方治療疾病,所以他的弟子自稱為“方劑派”。

有這麼一個名垂千古的藥王祖宗,孫神醫當然得意。

“老夫就是方劑派第三十七代傳人,你到底是哪個門派呀?”

吳子山畢業於深圳醫科大學,但卻冇有門派。

“冇有門派,那就是野路子的郎中嘍。”作為名門正派的傳人,孫神醫當然會瞧不起吳子山這種冇有門派的野郎中,用不加掩飾的鄙夷口吻說道:“你的師傅是哪一位?”

醫學一道,最講究師傅相傳,但吳子山的醫術卻是從學校裡學來的,雖然教他的老教授有十幾位之多,卻隻能算是老師而不是師傅。

“冇有師傅?”孫神醫的語氣顯得非常誇張,“冇有師傅你也敢開醫館?人命關天呀,若是醫死了人可怎麼是好?”

看著吳子山被孫神醫說的啞口無言,張四哥早就氣不過了,忍不住的譏諷道:“我說孫神醫啊,任憑你說的天花亂墜,又有什麼用?”

“當初我害了絞腸痧,你就說讓我準備後事,敢情你孫神醫就隻會讓病人準備後事啊。”

所謂打人不打臉,張四哥卻專門揭孫神醫的短處。幾句話就說的他張口結舌,隻能支支吾吾的說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老虎且有打盹的時候,偶爾誤診也是常有的事。”

“誤診不誤診的,我也不和你計較。誰要是能治好路家小少爺的閻王痢,你就磕頭敬茶拜他為師,這話是你親口說的吧?”

“老夫確實說過。”

“那好,子山兄弟就在這裡,你可以給他磕頭敬茶行拜師禮了。”

直到這個時候,孫神醫才知道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吳郎中,就是當初醫好了路家小少爺的吳子山。

孫省身孫神醫雖不是什麼名動天下的國醫聖手,至少在這小縣城之內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一代名醫,一把年紀的人了,若是真的拜吳子山為師,這張老臉還要不要了?

奈何大話早就說出口,若是自食其言肯定會被人恥笑,一時間弄了個滿臉通紅窘迫萬分,隻能強詞奪理的狡辯:“路家小少爺福緣深厚,自然有菩薩保佑,就算害了閻王痢也能不治而愈。”

“若是得了病就指望菩薩保佑,還要你這個郎中做什麼?”

“我……我家裡還有點事,以後再與你理論。”

說完這句話,在人們的鬨笑聲中,孫神醫狼狽萬分的落荒而逃。

“什麼門派什麼師承,說的天花亂墜有個屁用?行醫治病憑的是真本事,治好了病纔是硬道理。”張四哥笑道:“對於這種倚老賣老的老傢夥,就彆給他留情麵。要不然他還以為你好欺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