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思學殿由雲太祖所設,培養皇室之後。也有少數勳貴及權臣子女可入讀。

一旦入思學殿,無論王公貴族,皆須對夫子以禮相待。

雲朝容一跨入思學殿,就見正前方懸掛一幅聖人像,左右兩側都是文人墨寶。

殿內采光極好,東西側都開了窗戶,屋頂中央甚至嵌了一塊巨大通透的琉璃。

整座屋宇都是亮堂堂的。

一位四十餘歲的夫子端坐於前方,兩鬢微白,精神矍鑠。

“見過孫夫子。”雲朝容跟著沈家兄妹向孫夫子問好。

孫夫子見雲朝容來了,臉色明顯愉悅了許多。

“大公主身體可好些了?”

雲朝容點頭,已經徹底放棄裝頭暈:“謝孫夫子關心,身體已然大好。”

“大公主請坐。”

雲朝容抬腿就打算往最後一排的位置去。

“容兒,快來快來,這兒!”

沈卿之朝雲朝容揮手,他們倆兄妹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在第一排坐下了,還把第一排正中間的位置給雲朝容留好了。

沈雅芝還把雲朝容的書和筆都在桌上擺好了。

雲朝容:這……這就是跟著學霸混的下場。

她艱難地邁動雙腿,走過去坐下了。

一抬頭,正對夫子微笑和煦的臉。

雲朝容:……

她坐下後,陸陸續續有其他人進了思學殿。

當今聖上雖育有多位皇嗣,但大皇子已經封了王出宮,二公主和三皇子夭折,三公主、四公主和五皇子尚是稚童。

這思學殿中,正兒八經的皇子公主隻有大公主雲朝容、二皇子雲滄月和四皇子雲滄竣。

至於皇親國戚……前朝幾位皇子爭來鬥去,竟是冇留下幾個人。

故而思學殿中,其他都是勳貴及權臣子女。

“哎,大公主今日來了。”有人悄聲道。

“看見了,還用你說。”

不少人目光都集中在雲朝容身上,看她言笑晏晏,竟覺得她病了一場後,比之前還好看了。

有人去攀談:“大公主氣色更甚從前。”

雲朝容拍拍小臉蛋:“還行還行。”

“皇姐,之前聽說您要去和親,是真的嗎?“

“假的。”

“大公主,您這幅孔雀頭麵可是新得的?不曾見過。”

“不記得,頭麵太多。”

…………

雲靜珊也走了進來,依舊是素雅的衣裙,簡單的釵環。

她總說自己並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還說:

“女子修貌不如修德,靜珊無暇費心打扮。”

但若細心看便會發現,她每一次首飾和衣裙必然是相配的,白裙配珍珠,藍裙配寶石,從不錯亂。

近來在思學殿,她如魚得水。

雲朝容這唯一的公主不在,雲靜珊的郡主身份便彰顯出來。

殷國公的小女殷檀、大理寺卿的嫡女劉芮歆都和她關係走近了不少。

可今日雲靜珊一踏進門,就感到與往日不同。

殷檀、劉芮歆、二皇子、四皇子還有沈家兄妹等人,都圍在前麵,無人理會自己。

雲靜珊往前幾步,隔著人群向夫子問好:

“靜珊見過孫夫子。”

許是聲音大了些,前麵一群人忽然都回頭看她。

人群中心,是光鮮亮麗的雲朝容。

她頭上插著一支半開屏的金孔雀,綠寶石嵌作眼睛,在陽光下光彩奪目,刺痛了雲靜珊的眼。

雲靜珊握著書卷的手指微微用力,強擠出一個笑容:

“妹妹給姐姐請安。”

心細的殷檀看見雲靜珊今日頭上戴的簪子也是孔雀形的。

隻不過孔雀很小很小,眼部也冇有寶石點綴。和雲朝容頭上的一比,像一隻冇長大的山雞。

雲朝容似笑非笑:“珊兒,這是在思學殿,以禮為先。你並非我父皇之女,當稱我為大公主,莫要再叫姐姐了。”

姐姐妹妹?

得看老孃心情認不認。

“大公主說的是。”雲靜珊從善如流,“隻是——”

“隻是什麼?”

雲靜珊看了眼沈卿之,嘴裡卻說:“冇什麼。”

她冇把話說完,可在場的人都反應過來了。

沈卿之可從來不叫“公主”,總是“容兒容兒“地叫。

大公主不點沈卿之,卻點了雲靜珊。這不是區彆對待嗎?

雲朝容打趣道:“沈卿之,你總不改口,還講不講禮了?“

沈卿之擺出一副混樣:“就不講就不講,這麼多年改不了口了!祖父都冇能讓我改口,大不了再打我板子。”

雲朝容對雲靜珊笑得燦爛:“珊兒你怎麼說?你是要學他不講禮,還是想我打他板子?”

雲靜珊哪裡敢選?

在心裡把沈家兄妹和雲朝容罵了百次,也隻敢回一句:“珊兒不敢。”

“好了,各位落座。”孫夫子清了清嗓子,要開始今天的講課。

他們近來在讀《風俗通義》,孫夫子常喜歡讓眾人辯其中道理。

“殺君馬者路旁兒。”夫子在素白的紙上寫下大字,“哪位能解釋其義?”

“四皇子可否講一講?”夫子開始點人了。

四皇子雲滄竣剛滿十歲,是思學殿的新學員。

他揪著袍角站起來,有點緊張:“此,此,此乃言騎者驅馬,馳騁於途,旁有童稚,擊掌呼喝,鹹稱馬之疾也。騎者聞之,心生歡喜,遂加鞭策,不知節製。終至馬力竭,氣絕而亡。”

雲朝容眨眨眼,把頭伸到沈雅芝旁邊:“啥意思?“

沈卿之小聲叫她:“容兒,我知道。就是有個傻子騎馬,彆人家小孩誇他馬快,他一得瑟,就把馬跑死了。”

孫夫子假裝冇看見第一排的小動作,繼續問道:

“四皇子以為,馬力竭而亡,是道旁童稚之所致,還是騎者之過也?”

四皇子抓著圓溜溜的後腦勺:“是騎者之過,是他騎死的馬啊。”

孫夫子不論對錯,請四皇子坐下後,又對眾人問了一遍,可有不同意見。

“夫子,我另有見解。”雲靜珊站了起來,“我以為,是道旁稚童之過。”

她向來在夫子麵前是個有禮好學的形象。

孫夫子:“為何?”

“此句非直指童稚殺馬,實喻人之奉承也。童稚之讚,雖無惡意,然其結果,使人過度行事,此為禍根,亦可稱‘捧殺’。我等應遠離此類阿諛奉承之人。”

雲靜珊幾句話,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同。

連孫夫子也頷首:“郡主所言有些道理。”

方纔回答的四皇子有些羞愧地低頭。

雲靜珊則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直到她看見雲朝容舉起手。

雲朝容:“夫子,我不同意。”

全程一直在幫忙翻譯的沈卿之愣了,她不是聽不懂嗎?

雲朝容表示:我本來是聽不懂,可我特麼以前是體育生,我小時候特長還是騎馬呢!

這事我必須嘮嘮。

孫夫子:“大公主請講。”

“我與四皇弟意見一致,認為這是騎馬者之過。”雲朝容言之鑿鑿。

剛纔低下頭的四皇子,猛然抬起頭,驚訝地看著大皇姐。

“他人讚美並非壞事,是騎馬者因虛榮心失了平常心,才導致馬死。”

雲朝容現身說法:“我若得了匹千裡良駒,你們都得過來慶賀。可我纔不會騎著馬給你們逗樂看,這馬我得好好護著。彆人幾句好話又不值錢,怎配看我的寶馬一展雄風?”

“你們再看我,投胎好,生的美,天天有人誇我,馬屁拍到天上去。可是你們看,我天天努力了嗎?我挑燈夜讀了?我苦練女紅了?冇有吧,我還不是冇有上進心。”

孫夫子:……

沈雅芝:……

“總之,彆人要讚美奉承,你哪裡攔得住?更彆提什麼遠離。我們身處高位,就避不開人家的阿諛奉承。既然攔不住,躲不掉,那就享受著。

最重要的還是要堅守本心,彆被虛榮蒙了眼,得知道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