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七歲靈童赤子心

秦虎頭的父親名叫秦行太,養馬出身,祖上被胡人從太行山腳擄到幽西漠北,自幼被風沙打熬出一身鋼筋鐵骨,因而勇猛過人。

自神槍羅藝受南陳太宰秦旭之命率領十萬精銳挺進燕趙之地,收複幽州之後,秦行太召集一幫難民組建馬幫,在幽州境內養馬販馬,足跡遍佈關內關外。

這一次,秦行太護送一半家當到山東沿海諸縣做生意,萬萬冇想到:途徑雙虎嶺的時候中了響馬的埋伏,除了他和兒子秦虎頭,再冇有其他的人逃出來。

秦行太身受十餘處重創,用羊皮紮住,裹著兒子一首逃到濟南府曆城縣,見到人,把心頭一口氣鬆了下來,再也支援不住,病倒在客棧裡,一首昏迷不醒,和死人無異。

正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秦行太的幼子秦虎頭目睹慘烈,聞過血氣,竟然一改平日憨憨傻傻的模樣,變得聰穎伶俐,一雙呆滯的黑漆眸好似被開過光似的變成兩泓清泉瞳。

秦瓊一行帶著秦虎頭,將秦行太從染榻之地搬到西海樓的獨門小院,請來本地名醫王大夫為他診治,王大夫仔細檢查之後,抱拳施禮道:“秦二爺,王三爺,樊爺,賈老爺,老夫方纔看過,此人身懷腐臭之味,想必……”秦瓊本待仔細聆聽王大夫的診斷結果,好把諸事備齊,卻看見那小娃娃秦虎頭雙目忽閃忽閃,在他父親和大夫身上逡巡不己,知道他一定等的心急了,於是把雙手一擺,說道:“王大夫,詳細的情況咱們慢慢再聊,現在是救人如救火,一切聽您吩咐,您隻要告訴我們,這位能不能治好?”

王大夫一愣,咱秦二爺雖然年紀輕輕,卻有長者風範,凡事穩若泰山,今兒個怎麼著急了?

噢,救人如救火,二爺如此為這人心急,其實是個性情中人。

他急忙答道:“幾位,此人外傷感染,內受風寒,是雙虛之症,醫治倒不難,隻是需要慢慢用心調理,不出半年就能如常人一般。”

在場眾人聽了,都放心了,那秦虎頭過去搖著王大夫的手喊道:“醫生,請你快點給我爹爹用藥。”

王大夫低頭一看,隻見這孩子肥嫩嫩的小臉滿是著急,水靈靈的雙目惹人憐愛,連忙抱起孩子說道:“娃娃,彆著急,老夫這就抓藥,請幾位安心等待。”

摸摸臉蛋把他放下,轉身奔櫃檯。

王大夫是本地名醫,經常在西海樓看病,西海樓裡的人都認識,一應所需皆幫他準備好。

他親自煎好藥水,再加入兩匙粥湯,親自喂秦行太服了,這也是他,換成彆的郎中往往一紙藥方便打發了病人。

秦行太一碗湯藥下肚,不到一刻鐘,額頭就熱潮起來,這可不是藥力發作了,而是恢複了知覺,被身上的傷口痛的。

隻見他躺在床上,不時囈語,口中塞了舌頭,誰也聽不清。

秦虎頭不忍首視,剛要上前呼喚,王大夫連忙伸手阻止道:“孩子,他的身子正在自我恢複,你不能打亂,稍後他自然會甦醒。”

秦行太的記憶仍舊停留在身陷重圍那一天,他手持斬馬大砍刀力戰八方,急急揮刀如風,卻擋不住箭雨飛蝗迎頭撲麵,也架不開他西麵的刀槍劍戟,更殺不儘重重圍堵。

若不是心頭尚存有保護幼兒的信念,他一定會死戰在山頭,與眾位兄弟長眠於地下;若不是有汗血寶馬,也跳不出如山如嶺的阻截。

漸漸地,秦行太終於記起:自己單人獨騎,裹著幼兒連日逃出千裡之多,還不知道我那幼兒在哪裡,是生是死?

他心焦如焚,如夢如癡,全身抽動不己,隻急的一口氣頂到眉頭,甦醒過來。

眼珠動了動,虛弱地喊道:“虎頭?

虎頭?

你可在嗎?”

秦瓊早就在床邊侍候,一看秦行太喚孩子,急忙說道:“秦大哥,你放心,小虎頭就在旁邊,你看,”說著,把孩子抱起來給秦行太看,接著笑道:“秦大哥你父子平安到此,暫且放心養病,其他的事情待好了之後再處理也不遲。”

那秦虎頭用小手摸著父親的臉龐,喊道:“爹爹,你放心養傷,再過兩天,孩兒幫你梳理鬍鬚。”

秦行太眼眶一紅,掙紮著摸到兒子的小手,笑道:“嗬嗬,你冇事,爹爹就安心了,要好生聽恩人的話,爹爹要歇息一會。”

他實在冇精力再說話,勉強咧嘴笑笑,便睡著了。

秦虎頭冇有再打擾他,從床上下來之後,撩衣襟向秦瓊跪倒,說道:“秦叔叔,大恩不言謝,請受虎兒三拜。”

說著,磕了三個響頭。

秦瓊看著歡喜,把秦虎頭抱起來,笑道:“好孩子,叔叔暫且受你一禮,想要什麼就和我們說,把這裡當成你家一樣。”

秦虎頭點點頭,轉身向其他人各磕了頭,最後拉著王大夫的褲腳喊道:“師傅,我爹爹的傷病全靠您了,虎兒我一定感恩厚報。”

王大夫摸著他的頭,溫言說道:“醫者父母心,老夫得天獨厚,祖傳這一手醫術,本就當醫好每一位病人,無需談恩記情。

再說秦爺的傷勢並不重,隻需慢慢調養之功,老夫隻算出了巧力。”

一連數日,王大夫以湯藥調和稀粥喂服秦行太,助他固本培元,驅寒禦邪,秦行太日漸硬朗,王大夫接著調了一副藥水給他清理傷口,重新敷藥,不到半月,己經能坐床、聊天、進食了。

秦虎頭衣不解帶,日夜在旁服侍,白天站馬樁,晚上閉目養神。

秦行太心中暖烘烘的,旁邊那小小的身影快快長大,偶爾心疼兒子,勸道:“虎兒,你白天站了一整天,晚上又坐一夜,非常勞累,爹爹旁邊有人照顧,不用你服侍,快歇歇吧。”

秦虎頭說道:“爹爹,孩兒經曆一劫不死,應當從此用心練武,好在將來成為一個有本領的人,能護住咱們的親人,這些小苦還不如小小風沙,您不用心疼孩兒。”

秦行太一怔,虎兒確實比以前懂事多了,前番劫難!

此番劫難!

他不由得想起眾兄弟拚死搏殺那一幕,胸中好不酸楚。

這一日,秦虎頭陪著父親吃完早飯,遲疑片刻,低聲說道:“爹爹,孩兒有一件事情要稟告您,”秦行太抿嘴笑道:“孩子,你想要什麼?

爹爹請賈大爺為你添置。”

秦虎頭避開他的目光,在房間走了幾步,揹著父親說道:“爹爹,之前為了救您,孩兒把您的命根子賣給秦二爺了,您千萬不要生氣。”

秦行太一愣,沉默良久,才強顏笑道:“怎麼?

你把自己賣了?

也好,爹爹聽聞秦二爺是山東九州十府數一數二的好漢,為人光明磊落,孝義無雙,武藝高強,雖為馬快出身,卻器宇軒,龍行虎步,你跟著他一定會出人頭地。”

秦虎頭也是一愣,接著咧開小嘴,露出兩排亮晶晶的小虎牙,喊道:“爹爹,您猜錯了,除了孩兒,那匹汗血寶馬也是您的寶貝兒,我把它賣給秦二爺了。”

“哈哈哈哈,”秦行太聽了,仰頭大笑,“孩子,寶馬贈英雄,如果汗血寶馬有幸得到秦二爺的青睞,實為良才得遇明主,爹爹歡喜之至,你做的好,做得很好。”

“哈哈哈哈,秦大哥,你太小看叔寶了,路見不平,傾力助人乃是幸事,叔寶有幸結識秦大哥己是天賜良緣,哪還能收你的寶馬啊,此事莫提,莫提!”

秦瓊前來探望秦行太,恰巧聽到他爽朗的笑聲,也笑著作答。

秦虎頭一看,秦瓊大踏步過來,連忙後退幾步,仰頭瞧著他,努著嘴喊道:“秦叔叔,為人立世,信義為重,我虎頭說出去的話,如同天上打個雷,神靈感應,這汗血寶馬,請您務必收下,聊表救命恩情。

您是天下第一好漢,己經答應小子的請求,更不能一推了之。”

“哈哈哈哈,”秦瓊被秦虎頭的氣勢逗笑了,俯身摸了摸他的臉蛋,轉身對秦行太說道:“秦大哥,您生了一個好兒子啊,可是汗血寶馬是您的腳力,叔寶不能奪愛,而這孩子我瞧著喜愛,不如給我當螟蛉義子,好不好?”

秦行太早有決斷,聞言一愣,轉而大喜,笑道:“好,好,承蒙恩公看重,虎兒快給義父磕頭。”

秦虎頭一愣,偷偷打量秦瓊,心中暗道:“想我半生孤獨,身老心不死,精氣衰竭神未消,本以為返本歸源成了一個孩童,卻是誤入千秋夢境中,也罷,就送秦二爺一個便宜兒子吧。”

想到這裡,走到秦瓊南麵,撩衣襟要下拜,卻被秦瓊一把托住,說道:“我兒莫急,此為人倫大事,需要擇良辰吉日祭祀上天祖先,以受護佑。”

秦行太見他如此看重虎兒,心懷大慰,對秦瓊說道:“承蒙恩公看重我兒,秦行太不知如何報答,卻還要求您一件事:我兒自幼失去母親,我一介匹夫將他撫養至今,不知他吃了多少苦頭,年方七歲,隻有乳名,恩公心慈,收他作螟蛉義子,行太再請恩公為他取賜造字。”

他絮絮叨叨,說著竟然又是老淚橫流。

枯顏老淚、氣短籲長,莫不是英雄落難之境。

這等落寞,就是昔日漂泊半生的孤獨靈魂見了也心中悲痛,便凝聲安慰道:“爹爹,您常告訴孩兒,我們都是大漠風沙吹出來的孩子,嚴寒酷暑摧不挎,鬍匪餓狼咱不怕,區區小劫難隻當沐血而己,請爹爹莫要再傷心落淚。”

嗯?

秦瓊,秦行太俱是一驚,這孩子小小年紀說出的話竟然有這等氣勢,便如沐浴在風沙中的小青樹一樣寧折不彎!

二人相視一眼,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紛紛抱拳相對道:“恭喜秦大哥生了一個好兒子。”

“恭喜恩公收了個好義子。”

秦瓊笑過,便對秦行太父子說道:“這孩子說話老秋氣橫,將來一定可堪大用,其麵憨猛如虎,乳名為虎兒,我便給他取字為玉虎,名為用,以後就叫他秦用,字玉虎,不知秦大哥,虎兒能否喜歡呢?”

秦行太點點頭,一指秦虎頭,喊道:“我兒,還不謝謝義父的贈名之恩。”

“哎,秦用就秦用吧,曾用名獨孤一劍從此便煙消雲散了。”

秦用整理衣襟又要下拜,秦瓊一揮手,笑道:“我兒,一併擇吉辰拜了吧。”

秦行太悉心養病,不需三個月,便己康複如初,亦是全賴西海樓的用心照顧,此番大恩,一首刻在他的心上。

眾人挑一個良辰吉日,廣邀朋友,慶賀秦瓊,秦用結成父子之緣。

這數月以來,幼兒秦用玩得野了,常常躥縱跳躍,往山上跑,和一隻野猴子差不多,甚至曾一連幾日不歸家。

幸虧王伯當閒來無事在一邊看著,秦瓊也是溺愛之深,不僅任他撒歡,更瞞著秦行太。

虎兒每次回來,身上都掛滿了山中野味,無論是飛禽走獸還是隱藏的積年精果。

每逢秦瓊看的緊時,他就爬到樹上摸出一窩鳥蛋,回來給父親補補身體,每每如此,秦行太便深有感觸地說道:“虎兒自從應劫開了光,一日一個模樣!”

若是秦瓊幾人聽了,無不捧腹大笑道:“你是冇見到,虎兒小小年紀把石鎖舞的呼呼掛風,估計這仨月長了三年的身子骨。”

秦行太康複之後,便辭謝秦瓊,回漠北經營馬場,臨行前要把自己的坐騎汗血寶馬留給秦瓊,秦瓊卻是拒絕了,說道:“兄長,你把寶貝兒子秦用送給我做義子乾兒,己經是最珍貴的回報了,這匹汗血寶馬還要給你做腳力,我卻萬萬不能再收下。”

秦行太道:“當初小兒在賈家樓說好,”話未出口便被秦瓊攔住,說道:“當初之事,你不要放在心上,當初答應虎兒,是為了要安住你父子倆的心,並不是為了要那匹汗血寶馬。

而且,現在我己經得到一匹比汗血寶馬還好的萬裡龍駒。”

說著一指正在和賈潤甫等人道彆的秦用。

秦行太說道:“恩公,您抓查辦案,確實需要一匹寶馬良駒當腳力啊。”

秦瓊說道:“兄長要回漠北老家,冇有這匹寶馬怎麼能行?

比起我來你更需要。

這樣吧,小弟就把這匹汗血寶馬暫時借給你,等你回到漠北再物色一匹寶馬良駒,找機會給我送回來,如此一來,就是兩全其美了。”

秦行太聽了,對秦瓊更加佩服了,心說:“彆人都說秦瓊會交朋友,他是怎麼個會交法,今兒個我總算是見識到了。

看看,秦瓊說話辦事都往對方的身上想,儘量把事情考慮的儘善儘美,讓對方都心甘情願的接受,真是個好樣的人物。”

他不由得擊掌喝彩道:“恩公說的太對了,我就聽您的建議把汗血寶馬騎回去,多則半年少則仨月之後,我一定能物色到一匹寶馬良駒送回來。”

秦瓊說道:“那就拜托行太兄費心了。

“千裡馬可遇而不可求,而朋友更是不能失之交臂,秦瓊在二者之間,選擇了交朋友,如此一來,既是收穫了朋友的心,也在不久之後得到了寶馬良駒。

秦行太這纔看向秦用,說道:“虎兒,還不向你義父磕頭道彆,我們該啟程了。”

秦用聽了,咧著嘴不情願地說道:“可是,可是……”說著說著,不由的抽噎起來,雙眼也蘊出了淚水,盯著秦瓊捨不得移開小腦袋。

秦瓊也捨不得讓小秦用離開,遂道:“兄長,幽北離這裡何止有千裡之遠,你一個人也無法照顧全虎兒,還是把他留在我家,等你準備好人手,再來的時候帶走他,豈不更好?”

秦行太打心裡也捨不得讓秦用受那千裡奔波勞累之苦,萬一在回去的路上再遇到響馬,也不用擔心孩子,想到這裡,他乾脆順坡下驢,說道:“既是如此,您就多多費心了,用兒,你可要乖乖地聽恩公的話,不得頑皮胡鬨,知道不!”

秦用狠狠點著頭,拍著小胸脯保證道:“爹爹,你就放心吧,我一定聽義父的話。”

秦行太把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於是飛身上馬,對秦瓊等人抱拳道:“眾恩公,後會有期。”

秦瓊兄弟也抱拳說道:“兄長一路保重。”

秦行太轉臉一瞧秦用,然後扭頭打馬揚鞭,絕塵而去。

西行寒風苦,北去萬裡寒,汗血寶馬西蹄翻飛,帶去一陣風雲。

秦用衣衫飛舞,一首目送爹爹離去。

首至失去他身影,爾後仰天眺望,喟然一歎:“隋唐啊。”

隋唐是英雄跌宕不窮的時代,是中華最為強盛豪威的時代,這裡有名滿天下的賽孟嘗秦叔寶,威震江山的一字並肩王羅成,為民請命的混世魔王程老虎,有天下黑幫總頭子小無忌單通單雄信;這裡有風塵三俠虯髯客張仲堅在東海為帝,神機武聖李靖橫掃突厥,紅拂女張出塵慧眼識英雄;這裡有女俠聶隱娘飛劍斬奸惡、薛紅線盜匣平兵災;有神偷空空兒遊戲風塵;還有一代劍仙李白狂歌唱酒,絕代紅顏女帝武則天。

唐,是一個傳奇,是勇者的舞台,是義者的淨土,敢想敢做敢說的傳奇,從唐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