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時二刻,臨安國灣溝村,顧家門外站了一群村民。

他們看著像隻死豬一樣被丟在地上,臉上有幾道淤傷額頭還滲出血的女子,接二連三的數落起來。

“砍腦殼的喲,好狠心的婆娘。”

“才成親第二天,就想拿著嫁妝去後山再嫁何獵戶,活該被打。”

“人家顧緋雖然眼睛瞎了,還斷了一隻胳膊和一條腿,但那是她自己要嫁的呀。”

“就是,我要是她老漢,老子把魂都給她抖落。”

議論聲又大又吵,顧緋那雙被毒瞎的柳葉眼毫無波瀾。

他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左手摸著泥巴牆,一瘸一拐地往堂屋走。

此刻,魂確實被抖落的李小魚也醒了。

她腦袋疼的像被人掄了兩拳,伴隨著村民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她腦海裡浮現了無數陌生的記憶。

原主是李家三女兒,娘軟弱爹強勢好賭,她是家裡最冇存在感的一位。

為了獲得爹孃的注意力,她開始學村裡的二流子們,好話聽不進,壞事做不停。

久而久之,真成了一個二流子。

她心悅住在後山的何獵戶,想讓爹去說親,她爹懶得理她這個瘋子,自然是冇去。

正煩躁之時,恰好聽到爹孃要把二姐嫁給剛來蜀地不到三天的顧緋,還要給二姐兩百個銅板當嫁妝。

她的親事爹孃視而不見,二姐的親事還有嫁妝拿,這讓她的嫉妒心又作祟了。

便夥同村裡的二流子想了個歪主意。

也不管顧緋的身體情況,她衝去顧家,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拉拉扯扯。

同時二流子叫來村裡的人,幾十雙眼睛看著,這門親事不成也得成了。

成親當日,原主爹向她交待了一些事。

結果原主隻想著拿二百個銅板去找何獵戶,全然冇把他交待的事放在心裡。

隻是苦了顧緋,剛醒來就多了個妻子。

今日發現顧緋醒後,原主二話不說拿著錢就跑去後山,何獵戶對她無感,用繩子綁起來送到了李家。

原主成功獲得她爹一頓扁擔炒肉,隨後揹回了顧家。

見李小魚緩緩從地上坐起來,村民又開始七嘴八舌。

“瘋婆娘醒了,估計又要作怪了。”

“走走走,回家吃午飯。”

李小魚用衣袖捂著額頭,慢慢站起身,她擰著眉打量這間破爛不堪的茅草屋。

忽然,看見一隻修長的手搭在堂屋的門上。

顧緋?

她歪著頭往裡麵瞅了瞅,見他冇有出來,她抿了下唇,主動走了過去。

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顧緋眉宇間蘊藏不易察覺的陰戾。

剛被流放到這裡,他們就送他一份大禮。

李小魚前腳剛跨進門檻,便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嫁給我這樣的人,苦了你了。”

他的聲音平靜又溫和,語氣裡冇有一絲慍意。

好像在說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李小魚頓了一瞬,後腳收進堂屋,偏頭看去,目光落在顧緋的臉上。

他臉色蒼白,那雙介於桃花和杏眸之間的眼睛很漂亮,多情又清澈。

可惜…無神。

他在笑,薄唇微翹,顯得有些乖巧。

視線往下看,見他右掌似斷枝垂著,左腿的傷口導致褲腿染出新鮮的血跡。

看到血,李小魚頭有點暈。

她眨了眨眼再搖了搖頭,見顧緋額頭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顯然很痛苦。

盲人,斷右手和左腿…

按他的身體情況和原主做的事,他若拿東西砸她,或是吼著讓她滾,她覺得正常。

偏偏他用一副脆弱的軀殼說著關心人的話。

反顯得有點不正常。

瞧他臉色愈發蒼白,李小魚的音色稍顯沉穩帶一點啞,她清了清嗓子,說道:“你腿流血了,我扶你回房間。”

說完,她拿開捂著額頭的手,用手指摸了一下,見冇怎麼流血。

便伸手去攙扶顧緋。

她都做好被他揮開手的準備了,結果男人薄唇勾起淺淺的弧度,“麻煩你了。”

李小魚眼皮一抽。

怪有禮貌的…

咳了一聲,不自然地回道:“應該的。”

聽到此話,顧緋心裡冷笑了一聲,“要與我這樣的人共度餘生,委屈你了。”

“我知你心悅何獵戶,我可以成全你。”

聽到成全二字,李小魚右眼皮跳了跳,心裡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感覺要去地府似的。

低頭看了眼他的左腿,他有意放她走,可她現在除了留在這裡,還真冇地方可去。

李家肯定是回不去的,原主長這麼大也就去過一次縣城。

先不說人生地不熟,戶籍李武還冇轉到顧緋名下,加上去其他城皆要出示路引。

往哪走,上天麼?

因顧緋的腿,兩人走的很慢,每走一步,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將他扶到床前,等他坐到床邊,李小魚才把想好的話說出來:“你被迫娶我,是你委屈了纔對。”

“顧緋,成親之事是我對不住你,你若願給我一個機會,我們好好相處吧。”

顧緋眼瞎,心不瞎。

今早用儘各種粗俗的語言,大罵他是個殘廢,甚至連茅廁裡的蛆都不如。

現在又對他說如此理智的話。

那就看她能裝到何時,畢竟殺了她 ,他們也會接著送人。

此刻,他產生了一種狸貓玩老鼠的心態。

他溢位一聲輕嗤:“夫人說笑了,我這樣的殘廢能娶到妻,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

他這話讓李小魚想起一句話:這種福氣給你要不要。

看著他笑時會露出一顆虎牙,加之他臉色蒼白,有種俊俏殭屍的意味。

李小魚揉了揉鼻子,身上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笑得確實很好看,下次彆笑了。

“倒也不能這麼說,嫁給你是我七世修來的福氣纔對,你躺到床上去,我去打水給你擦掉腿上的血。”

兩人入戲都挺快。

手掀開了被子,當看到床上隻剩下乾草,床單不翼而飛。

她眼睫止不住的顫了又顫。

這纔想起來,今早原主走的時候,就是用床上的被單裹著二百個銅板離開的,

至於拿走床單的原因簡單又無腦。

原主覺得這被單睡著很舒適,她要送給何獵戶。

結果何獵戶連人帶被單一起丟到了李家。

沉了口氣,她抿緊唇仰頭望向房頂,瞧著破破爛爛的茅草屋頂有幾個拳頭大小的洞。

心情也有點漏風。

今日是豔陽天,帶著暖意的陽光從洞口落下來,照在地上連成一條光柱。

空氣中的灰塵在光束中不停飛舞著,看似安靜,實則洶湧。

未聽到女子發出動靜,顧緋手往後,摸到了床上的乾草。

他薄唇翕動:“夫人,可是又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