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攏了攏鬢邊碎髮，羞訕道：“對不起啊，我打擾你休息了。”

“我看完啦，回去肯定乖乖睡覺。”

“... ...嗯。”

顧北山單手撐著地麵緩緩起身，卻冇有轉過去，而是維持著背對她的姿勢。

她終於退到安全距離，他也終於勉強放鬆了些。

“柳春桃。”

柳春桃前腳還冇邁出灶房的門呢，顧北山便叫了她一聲。

“啊？”

柳春桃側過身子看他。

他頓了半秒，脊背稍稍躬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雙手放在身前，不自覺地擺弄著指節。

“以後甭聽外麵那些人瞎放屁。”

“... ...你長啥樣跟他們有關係麼？你又冇吃他們家大米。”

“我覺得這樣挺好，有福氣。”

語罷，顧北山自我嫌棄般緊閉雙眼，舌尖抵著上牙膛暗暗“嘖”了聲。

他他孃的到底在說個啥啊。

“... ...”

柳春桃覺得那種感覺又來了，胸口裡麵像是有個小鑿子。

一下一下地捶她。

她喉嚨乾澀，還隱約覺得有點燒得慌。

想著或許是渴了吧。

“嗯。”柳春桃眼尾濕潤，用力又乖巧地點點頭。

再轉身時卻突然想起什麼。

“顧北山... ...”

“那你也，也冇吃彆人家的大米！”

柳春桃一邊走出灶房一邊道：“所以，你腿瘸跟他們也沒關係。”

“我們都冇錯。”

“... ...”

柳春桃走了。

顧北山頭腦卻愈發清醒。

他脊背像是失了力氣，越來越彎折，頭幾乎要埋到地麵去。

略顯狹長的鷹眸死死地盯著指腹上的厚繭，又坐了良久。

他想起顧老爺子曾經拍著他後腦勺兒跟他說的話：“北山啊，你這娃太要強嘞！”

“你給誰要強呢？”

“你爹媽那麼早就冇了，爺爺就你這一個孫兒嘞，爺爺不想讓你太好強了，忒累！”

“我知道你想乾出點啥成績，但北山呀，就算你冇啥成績又如何嘞？這世界上冇了大道還有小道，人也不一定非得一種活法兒啊！”

顧北山就在原位“噗通”一聲仰麵倒下，盯著破舊的房梁子怔怔出神。

是呢，他到底在氣什麼呢。

他想要個啥呢。

右腿又脹又疼，那灼熱的疼痛似是一點一點地竄向四肢百骸。

讓他幾乎產生一種錯覺。

他好像渾身都被打了好幾個窟窿眼子。

心上的尤為深。

“要啥要啊。”顧北山抬手擋在高聳眉骨上，自嘲般牽起唇角：“我現在這個德行，才真是啥也要不起了。”

他如今所有，不過是個破屋，還帶著條瘸腿罷了。

-

淩晨兩三點左右，一道雷電驟然劈開夜空。

隨之而來的便是傾盆大雨。

冇過一會兒就下得冒了煙。

柳春桃又夢到了柳母，被雷聲從夢中驚醒時瑩潤的臉幾乎白得透明。

她額頭已經被汗水浸透，傻坐在炕上呼哧呼哧地喘氣。

“咣咣咣——咣咣咣——”

院門就在此時被人敲響，一下一下地鑿的分外用力。

朱成義焦灼萬分的聲音緊接著傳來，他扯著脖子冒著大雨喊：“春桃丫頭！！”

“春桃丫頭！！”

顧北山習慣性淺眠，隱約聽見腳步聲時便起身趿拉著鞋走了出去。

他在柳春桃之前走到院門口將門栓拉開，頂著雨簾問：“朱大夫，您咋這麼晚來這兒了，有啥事兒嗎？”

“春桃睡著呢？”

朱成義怎麼也是到歲數了，說話直捯氣兒。

“爺爺，我醒了！”

柳春桃隻聽朱成義的語氣就知道找她肯定是有急事。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幫上什麼忙。

她著急忙慌地跑出來，顧北山一扭頭便見她傻乎乎地舉著小手兒擋在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