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傷心之餘更傷身。

許是昨天淋了雨,又陪著姑姑傷心。

我隻覺得渾身乏累,昏睡沉沉。

以至於一早竟差點睡過頭,誤了差事。

好在木槿及時叫起了我,我纔沒誤了太後孃孃的燕窩銀耳羹。

趁著太後孃娘喝羹梳頭的功夫,我去飯堂舀了一碗粥給姑姑送去。

今個的粥是用蚌珠米熬的,圓圓的粒,亮晶晶的,軟糯香甜,姑姑最愛吃了。

推開門,床上的被褥整整齊齊,姑姑已不見了身影。

難道是病好上差了?

可我剛剛從太後孃娘寢宮出來,並未看見她。

我放下粥,四處尋找,卻冇找到。

此時,已到辰時,太後孃娘要用早膳了。

我不得不先去當差。

冇想到早膳用了一半,就見陸德福過來站在殿外一副想進又不敢進的樣子。

“陸德福,有什麼事就進來,站在門口躊躇什麼!”太後孃娘瞧見他了,寒著臉喊道。

今個早起,太後孃娘麵色便不好,想必還生著氣。

這會子見陸德福這畏畏縮縮的樣子,心裡便更氣了。

陸德福慌忙低頭躬身進了殿,跪在地上給太後孃娘請安。

“什麼事?說吧!”太後孃娘吃了一口醬瓜,覺得太鹹,皺了皺眉。

雨棠姑姑趕緊把醬瓜給撤了。

陸德福低著頭,語氣有些猶豫道:“奴才本不想打擾娘娘用膳,可這事兒……實在是……”

“什麼事,說吧!”太後孃娘語氣有些不耐。

陸德福深吸口氣,鼓足了勇氣回道:“太後孃娘,珙桐姑娘冇了。”

嗯?

我顧不上規矩,猛地抬頭看向陸德福。

是我聽錯了吧?

這一刻,我隻覺得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太後孃娘似乎也冇反應過來,愣了一會才問道:“你說什麼?太醫昨晚不是給珙桐診治了,說是無大礙嗎?”

太後孃娘雖然生氣,但對珙桐還是疼愛的。

昨晚龔太醫走之前,還是讓他過來詳細說了珙桐的病情。

陸德福似乎不知道怎麼說這事兒,但又不得不說,一張臉因為為難都快擠一塊去了。

“太後孃娘容稟,今個早上有人在落芳軒廢棄的井裡發現了一具屍體,撈上來一瞧,是,是,是珙桐姑娘。”

陸德福說著,身子趴在地上,頭也深深低下,也不知是難過還是害怕。

太後孃孃的身子明顯晃了晃。

桂嬤嬤及時地扶住了她。

“太後孃娘節哀,您得注意著自個兒的身子。”桂嬤嬤勸慰著。

太後揮了揮手,讓其他人都下去,然後起身讓桂嬤嬤扶著她去了東一間,並命陸德福和我一同進去。

此時我整個人有些恍惚,根本冇看到太後示意我過去的眼神。

我不相信陸德福說的。

珙桐姑姑昨晚還好好的,怎麼就冇了。

還是陸德福起身後,推了推我,晃了晃腦袋,無奈而又惋惜地說道:“彆難過了,快過去吧。”

我恍然回過神,隨著陸德福跟著太後孃娘往東一間去。

腳步卻如踩在雲端,無力而又無助。

東一間裡燒著暖爐,很是溫暖。

可我渾身發冷,就像置身在了數九寒冬中。

太後孃娘問:“陸德福,你仔細說說,怎麼回事?落芳軒如此偏遠,珙桐怎麼會去那?又是誰發現她的?”

陸德福弓著身子回道:“太後孃娘,今兒一早粗使宮女畫眉就來稟報,說是她昨個半夜瞧見珙桐悄悄往後院小門出去,往落芳軒去了。

那裡是冷宮,畫眉說她以為珙桐是去那瞧關在裡頭的人,可今早她發現珙桐好像並未回來,於是就告訴了奴才,奴才帶人去落芳軒尋找,剛到那就聽到有人尖叫,原來是打水時看見了井裡有人。

奴才趕緊命人打撈,冇成想撈上來的會是珙桐。”

陸德福邊說邊抬眸觀察太後神色。

珙桐在太後心中地位他最是明白,所以他不敢描述太多珙桐死後慘狀,怕太後受不了。

“人呢?”太後孃娘神情淒然,低沉著聲問道。

“還在落芳軒那。”

“哀家去看看!”太後說著就要起身。

桂嬤嬤和陸德福趕緊勸阻。

“娘娘,你是千金貴體,珙桐福薄,您就彆去看了。”桂嬤嬤扶著太後,麵容哀慼。

她知太後此刻心情,但不得不攔著。

珙桐隻是個宮女,年歲又小。

太後去了,恐被衝撞。

她必須勸著。

陸德福自然也幫著勸。

這時,我衝到太後麵前,跪下磕頭道:“太後孃娘,還是讓奴婢去吧!”

太後孃娘退後一步,緊緊拽著桂嬤嬤的手,看著前方半晌冇說話。

良久,太後孃娘道:“你們去吧。”

聲音透露出一種無法言喻的憂傷。

我迅速起身,隨著陸德福去了落芳軒。

一路上,我不斷祈禱這事是陸德福搞錯了,珙桐姑姑一定還好端端的。

可是,現實總是殘酷的。

雖然那具女屍被泡的有些發脹,但還是能看出珙桐姑姑的樣子。

還有她身上的衣裳、首飾,掛在腳上的一隻繡珙桐花的鞋子,無不證明她就是我的好姑姑。

我艱難地挪動雙腳,走到了姑姑身邊。

蹲坐在地上,我捂著臉,身子抖如篩糠。

巨大的悲傷猶如大山,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雁心,好好哭一會吧,就當送送你姑姑。

等你哭夠了,我們還得回去向太後孃娘回話呢。

唉,這事兒~”

陸德福站在我的旁邊,乾巴巴地說著勸我的話。

哭夠?我怎麼可能哭夠。

可是我就是哭乾眼淚也喚不回姑姑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止住了哭聲,隻是那眼淚卻是怎麼也止不住地流。

陸德福蹲下身子,對我輕聲說道:“雁心姑娘,哭好了我們就回去回話吧。你可得記著,珙桐是失足落井冇的。”

我心頭一顫,明白了陸德福的意思。

宮女若是自戕,那是大罪,連帶家人都要受罰的。

要是引起聖怒,那自戕宮女的家人可能還會發配邊疆為奴。

所以珙桐姑姑的死必須是意外。

我淚眼汪汪地看向陸德福,感激萬分地說道:“多謝陸公公提醒。”

陸德福見我明白了,站起身時也伸手將我扶了起來。

“這珙桐的屍體是不能抬去慈寧宮的,先在這放著。我安排兩個小太監看著,待得了太後孃娘懿旨,看如何處置吧。”

陸德福對我說道。

我點點頭,隨著他一起回慈寧宮覆命。

走了兩步,我忍不住要回頭去看,卻被陸德福攔住。

“彆看了,雁心姑娘,多看幾眼隻是徒增傷心。”

我聽他長長歎了口氣,幽幽說道:“唉,多好的孩子,就這麼冇了。”

我的眼淚又控製不住地奪眶而出。

回到慈寧宮,我和陸德福去東一間覆命,可剛一進屋,就覺得氣氛不對。

太後孃娘坐在條炕上,臉色黑沉得嚇人。

桂嬤嬤站在一旁,神情複雜。

炕下跪著一瘦小的身影,我仔細一看,認出是畫眉。

忽然想起,發現珙桐姑姑去了落芳軒的不正是畫眉嗎?

可作為粗使宮女的她是不需要在院子裡值夜的,為何她夜半會發現珙桐姑姑出去了?

而且以她對我和珙桐姑姑的敵意,看到珙桐姑姑私自出宮,她為何冇有立即稟報桂嬤嬤或陸德福?反而要等到第二天早上。

心中冒出一連串的疑問,還未想透,就聽桂嬤嬤喊我和陸德福近前。

我倆跪下,就聽太後孃娘冷聲問:“陸德福、雁心,你們剛從落芳軒回來,據你們看珙桐是怎麼落的井?”